「我不要住在这里,我想回家。」
「嗯?为什么呢?爷爷的房子就像一座大城堡,又有好玩的又有好吃的,在这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像忘了某件在路上想到的事情,又像是全部的麻烦突然都被别人接走而 对两手空空感到不习惯,母亲眯着眼睛,把迷惑掺进对孩子的询问里头。
「这里很可怕。」
趁着昏黑入夜穿过了叫不出名字的深山密林和捶打车窗的狂风暴雨,面对金碧辉煌并且涌动着暖流的大客厅,孩子说出了这种话。视线忍不住偏向了挂在进门所正对的墙壁上的大时钟,它的黄铜色外壳和镜面依旧被擦得光亮无比,把内部深邃的、显得有些肮脏的森林景色展露得一览无遗。古树的细枝一般的时针静止在8点50分,没有秒针的干扰,看着年轮花纹的表盘,熟悉的寂静袭来,宛若时间缓缓向着过去运行的印象从一个花苞开始蔓延开。
「妈妈?」
孩子可怜巴巴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稍微屈膝折腰。
「难道是害怕妖怪吗?」
「嗯……」
孩子使出全部的力气点头。
「没有遗漏东西吧,小姐?」
仆人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来,母亲抬眼去确认。
「嗯,就这些了。谢谢。」
同车的两人出门去停放车子。
「妈妈小时候也害怕过呢,不过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
「为什么……」
和母亲一起走到了暗红色地毯的中央,孩子有些恐惧地看着仆人背过身去关上大门,把风雨和遥长的山路封在了外面。
「因为妖怪是不存在的。」
母亲摸一摸孩子之前被淋湿的头发,确认有没有干透。
「小姐。」
「嗯?」
「请随我们来。」
「对了你看,还有大哥哥大姐姐们在这里陪你呢。」
看到对孩子投以笑容的两个年轻人,母亲的心情更轻松了。笨时钟,她对着途经的巨物在心中做鬼脸。孩子回头看了一眼宽阔的门厅,大吊灯的照耀下,色彩纯净的地毯如同炽热的池水般刺眼。母亲摸了摸发僵的孩子的脸颊,带着他继续走 起来。
「我们是第一次见吧?」
「啊是的,这位是来自海对岸的林(Lin),我是桂(Katsura)。」
「喔,这次是东方的外国人?」
「承蒙照顾。」
身着制服的少女微笑着行礼,并再次向紧张的孩子招手,孩子没有回礼。
「完全听不出来是外国人呢。」
「谢谢,因为已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宅子里工作的?」
「我们刚来不久。」
「之前的,呃——Crist,还有村上(Murakami),他们还在的吧?多少年了……」
「那两位的话,已经不在了。老爷坐在那边的书房里,本人需失陪一会儿,带领二位到打扫好的房间,以及进晚餐的工作,将由林负责。」
「明白了……」
严肃的男性施礼离开,留下看起来很自在的女性。
——
「父亲。」
敲敲门,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回音。本想再开口提高声音,转念还是直接拧开了门的把手,进到大书房里。
「稍微等等,今晚要把这个画好才行……」
过了一会儿,书桌前坐着的老人才反应过来,回过头,放下笔。母子两人已经走近到他的身旁。
「哦哦,来了吗。燐祢(Rinne),好久不见了。」
「燐祢,快过去外公那里。」
已经眼生的老人即便是张开手臂满目慈笑,也依然散发着某种让人绷紧后背的气息,当然孩子不愿靠近的原因并非如此,也并非是由于旁边黑色的书桌上摊开 的笔记本和堆积的纸片上头的图案都有着与其说是诡异,不如说是危险的形状和色彩。孩子迟疑在原地,仅仅是因为老人盖在双腿上的长毛巾下头,显然缺少了很多应有的东西。印着红色花纹的黑色皮带像是要防止老人的身体散开一般,重重束缚住他,从腹部缠绕到胸前。仿佛一瞬间看见了毛巾下方的景色,孩子感到莫名的恶心。
「听话。」
「喔嚯嚯,看来是不记得我了呢。」
母亲伸手推动了孩子的肩膀,孩子向前迈了一小步,看似要摔倒,被老人接住,然后举上了轮椅。
「以前天天和外公一起画画呢。」
老人轻抚着孩子的脑袋。从近距离观察老人的面庞,看着老人的眼镜框上黯淡的光,干枯的额头和稀疏但整齐的白发,孩子没缘由地觉得他原本不应该如此衰老。
「嗯——」
老人点点头,让孩子转了个身坐下,双手在他的腹前抱合,然后面向前方。
「你们,不会再考虑改变决定了?」
「是的。」
母亲把头发捋到耳后,稍微低下脸。
「嗯。嗯。」
老人点了两下头。看起来有些忧伤,又像是疲惫起来了。
「也好,最后的女儿,来陪陪老头子度过最后的日子。」
「您还健康着呢。」
「这里没有外人,客气话就不要说了。」
「怎么是客气话。」
声音有点变色。
「哈哈哈……」
老人慢慢地,有节律地笑起来。孩子这时才放松身上的力气,从老头右手中指上套着的那个有几处磨损的红宝石戒指那里,把视线移到桌子上的图画。
散布的重重叠叠的方形小画纸上,都用红色的墨水画着相似的内容,很简单图案,一个大的圆圈套着一个小的圆圈,两个圆圈之间,有几条从圆圈上延伸出去 的弧线连接着。圆圈的形态都是相同的,但每张图画中的弧线的数量不一样,大部分是三根,有几页是四根弧线,能看出构成了一个形似眼球的图案,不过第四根弧线在连接到大圆圈之前就断开了。剩下的几页和最上面的这页都是两根弧线,显然是想要模仿旁边的笔记本里的,只有上下两根弧线的黑色图案,可相比之下总有些不和谐,黑色的图案非常完整、平衡,而红色的就好像第二根弧线是用不同的方式画上去的,没有一体感。还有一些折起来钉在尖锥上的纸片,不知道里面画的是什么。
「好奇吗?这张图的名字叫做轮回结。」
「轮回……」
听了简短的介绍,孩子回过头去重新审视图画。绘制的笔迹非常流畅,抛开弧线看,两个圆圈的圆心完全重合,并且圆弧没有一点扭曲,此外,颜色的深浅也有区别。能够画出这样的圆圈,再描摹出两根弧线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他不明白,四下看了看:在梯形木台的边缘搭着一支镶嵌着金色花纹的银色钢笔。
孩子微倾身子,伸手抽动纸张,看起来很厚重的木台被牵连着滑动了一点点,碰到右侧放着的一本厚实的书,摆在书边缘上的墨水瓶翻倒下来,冲出来的红色一下子覆盖了大部分的图画。
「唔哦……」
「燐祢!」
母亲呵斥着,赶快扶起了墨水瓶。沿着木台的下边缘,滴滴答答,墨水落到地板上。孩子第一次知道,有颜色的液体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和清水的声音有些许的不同,比较沉闷。
「这个孩子真是的……」
母亲拿出手绢压在了木台的边缘,止住了墨水的流动。
「没事,没事。本来也没有画好——放着让,他们,来打扫吧。」
老人保持静观的姿势平稳地说着,好像一时想不起来仆人们的名字。母亲叹了一口气,接着擦了两下地上被抹开的墨水,站起身来,看着孩子的眼睛。
「是不是有什么没说?」
「……对不起。」
孩子扭过身子向老人道歉。
「没关系。不要害怕。」
举起轻微颤抖的手,老人又抚摸了孩子的脑袋。
「这张就送给你吧。」
「哦……」
孩子看着自己手中幸存的画纸,虽然还是被染到了一个角,但是没有触及图案的本体。
「该说什么。」
母亲高声提醒。孩子正在用手指触摸液体,墨水好像是温暖的。
「……谢谢。」
孩子回头对老人说。
「不客气。」
老人微笑着,似乎很幸福地看着孩子。
「别再把手弄脏了。」
母亲用手绢用力地擦了一下孩子的指尖。
「喜欢这些图案吗?」
老人专注在孩子身上。
「嗯。」
「那么明天早早起来外公教你画。」
「嗯!」
「时间不早了,在车上颠簸了一夜,很累了吧。快和妈妈去睡吧。」
老人把孩子放回地面,面向自己的女儿。
「今晚好好休息。不要熬夜。」
「是。」
——
「燐祢。卫生间就在房间里,上厕所不用到外面去。」
「知道了。」
「晚上如果醒了想做什么事情的话,一定要告诉妈妈,不要忘了。」
「嗯。」
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而强调了第三次,但说话人的口气又像在嘱咐每日的睡前刷牙一样,孩子想不通其中的矛盾。
「要听故事吗?」
处理好了头发,母亲坐到床边,就像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样自然,侧身去翻整齐放置在和床齐高的长柜子上的书。
和书柜、衣柜、储物柜连成了一线的书桌上方,厚厚的窗帘被拉得很严实,大部分的雨声被挡在了外头,引人不由地去想象窗帘背后雨水打在密实的玻璃上而 碎成小液滴的情景。这幢博物馆般的建筑里,所进入过的每一间房都宽敞得让双脚迷茫止步,这个房间却全然不同,是普通的、正常的大小,填满了温和可爱的色彩。清凉的气温里,在不时发觉房间的拥挤的同时,能够感受到来自体内的温暖。看到母亲自在的样子,过去的记忆有所觉醒似的,一直堵在心头的抗拒感也放下了 不少,重新检查了和墙壁粉刷成相同色彩的门,以及填满了天花板边缘和墙角的清爽光照,好像感觉到身处的是一个和轻松日常有关的空间,清晨的阳光亮起来以后,就能在窗外看到翠绿的树林,和山背后的大城市。
「要听。」
孩子把从外公那里得到的图画好好地放在枕边的台子上,回到床中央。手指划过了几条深色的书脊,在倾腰所能抵达的最远处,拨开了一本白色的书。书壳上的名字是『世界之树』。一下子回想起里头的内容,母亲满意地抱着书转向孩子,搂着他埋进柔软的床里,把唰唰响的轻被子拉到胸前,翻开书本。
「故事开始在……」
孩子挤到母亲的脖子旁边,一起阅读带有图画的书本上头的文字。
每翻过镂空了一个方形的书页,画框里映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平原中央那棵伸入天空的巨树的图画就会发生细微的变化,随着故事的发展而逐渐向着大树靠近。充满了清风、日照和翠绿的色调,一路结识小伙伴的大冒险,进入到巨树内部以后值得期待的奇景,都令人安适。
——
咚。咚……咚。
孩子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母亲的面庞。
转过头,灯没有关,书还躺在被子上,大概是看到一半两人就睡着了。
「妈妈。」
「嗯……?」
母亲皱起眉头应答了,但没有睁开眼睛。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孩子平躺开,找不到一点睡意,甚至有点激动。
「我想去外公那里。」
「嗯……」
掀开了被子,孩子转身把脚放进毛茸茸的拖鞋里。母亲的手抓着他的左手手腕,从被子里被拖了出来。孩子回头看了看依然在睡梦里一动不动的母亲,稍稍用力,把手抽走了。母亲的手指像受热的纸花一样缓缓弯曲握合。把那只手推回了被子里,孩子拿起台子上的图画站起身。
像往常一样打开了房门,昏暗的走廊另一头,灯光还亮着。外公还在那里。
孩子向前走到房间的外面,轻吸了一口气,走廊比房间里凉多了。冷得有些难受,抱起肩膀,想快一点到另一头的书房去,快步走了起来。
走廊很长,地板上镶嵌着能看到倒影的瓷砖,毛茸茸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头什么声音都没有。倒影里的自己五官都发生了浓缩,看不太清,地砖的花纹搅得人头晕,没办法一直盯着。走廊的右侧被巨大的窗帘完全遮蔽住,看起来比房间里的还要厚,像是石头做的一样。隔五六步就设有一个台子,每个台子上都放着一尊造型奇特的雕塑体,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左侧,路过了两道门,同样很巨大,很厚重,猜想着门背后的大房间里可能会放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本来就难受的身体越发不适了。经过了第三道门,看到之前走上来的楼梯口的时候,呼吸都暂停了一会儿。下头就像被黑暗淹没了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了,盖着红色地毯的楼梯只能看见最初的三四阶,再往下全都找不到了。
不敢再仔细看,全身发痒,抓紧手里的纸片,用掉渗出来的力气,朝着光亮的房间跑了过去。
不知不觉几步就进到了书房里。老人还坐在那里,只是趴在桌子上,被烛火包围着。
「外公?」
孩子走到了老人的身旁。老人没有回过头。
窗台上放着的烛台所照耀着的桌面上,是一片夸张的混乱。飞散开的画纸,滚到了桌子另一边的墨水瓶,被污染的笔记本,以及四处画满的大小不一的红色图形。墨水还在滴答、滴答地,从木台的边缘、桌子的边缘流淌到地板,它们的源头,是那只贵重的钢笔穿过镜片之后,在右眼处凿开的缺口。
烛光摇晃,看着凝固在老人脸上的惊恐与痛苦,泪水盈入了孩子的眼眶。把自己拿着的纸片放在老人的面前,摸了摸按在笔记本上的那只覆满了皱纹的手。滋,孩子将涂着鲜血的手掌从笔记本上移开。手立刻垂落下去,老人的身体没有移动。合起黑色的笔记本,抱在怀里,好像此刻才顾虑到自己的好奇,孩子观察了一下老人的双腿。毛巾已经落在了轮椅边,老人穿着普通的裤子,和盖着毛巾的时候看起来相同,膝盖以下什么都没有,裤管是扁平的,原本捆在腰上的皮带全部散开了。
窗外一闪,临近燃尽的烛火逐渐熄灭在白蜡中央的清澈里,黑暗连成整体,被遗忘了一时的雨声和凉风一起涌进房间。外头的景色静止着,没有雨夜里星星点点的闪光,近处的树和远处的山川都像墨蓝背景下的剪影,记录着已经过去的信息,缄默着,想吸引人停下思考,走近过去。
厌恶感促使视线离开,孩子才看见,左侧身后,书房的角落还有道侧门。门敞开着,能看到黑色的木门板靠在墙边,没有一点光泽。
「………………」
嗯,嗯嗯,嗯地,像是人的哼声,没有音律、微弱且不安稳,从门的那边传过来。
划开了皮肤的麻痹走过脊背,孩子慌忙扭头寻找自己来的大门,漆黑的视野里旋转过去一点灯光,折返了相同距离,看到的还是那道侧门。
再转了两圈,这次没有光了。最后总会回到那道侧门。
门里头,伸出一个生满了头发的脑袋。
「燐祢!」
是女人的呼喊,母亲的声音。孩子才看清书房的全貌,看到了母亲在走廊另一头拉开了房门。
抗拒着在心头爬行的恐惧,又把视线转向了侧门。门开着,除了门板,什么也没有,大书房里也是空空的。
「快过来!!」
不知道另一边的视角究竟看见自己身处在什么光景里,母亲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从来没有听见母亲发出过这种声音,孩子此刻才一个踉跄,往前迈开步子。
嘴巴忍不住张开,喉咙里浮起声响。
阴森的大宅子,惨死的老人,鲜血淋漓的现场,诡异的图案,未知的异物,站在死尸旁的自己,还有在长长的黑走廊另一头,等待着自己的母亲。
孩子一点点往发软的脚里注入力气,一边发出低声的哭泣。
「跑过来!快一点跑过来!」
「呜,呜呜……」
更多的哭声被没能成为惨叫的呼吸推出来,孩子颠簸着穿过门框,离开了书房。
仿佛仅仅是左右的转变,就将原本的世界转移到了不一样的镜像里。风雨疯狂地呼啸着,似乎在想尽一切办法掀开巨大的窗帘。厚重的帘布起伏流动,台子上的雕塑接连被顶翻,摔落在地,向脚边撒出碎片。无力的身体闪躲中失衡,撞在了墙壁的拐角。楼梯下方的黑暗里,四脚爬行的庞然大物正在抓着扶手和墙壁向上走,水草一样茂密的黑毛下露出了消瘦的下巴,没有嘴唇覆盖的牙齿里咬着人的身体,身体套着的制服上遍布的破缺处,流淌出混乱的东西。
「燐祢!不要停下来!」
孩子把泪眼转向声音的源头。
「看着我!到我这里来!」
母亲穿着睡衣跪在门的内侧,散乱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孩子牵着母亲的视线,把自己从墙角推开。
「哦……」
楼下的东西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发出剧痛般、低沉迟缓的人声,孩子憋住哭泣越过楼梯口,奋力地跑。
「加油!就差一点了!」
安稳如初的室内,母亲伏在门边,把手伸出来。
一股大风把前方的窗帘推进空中,最后一个雕塑也摔碎了,刺骨的雨水乘着强风泼洒进来,窗帘内侧画满的图案全都溶化成红色的藤蔓,脱离窗帘,飞落在墙壁和地板上。构成了幕墙的落地窗外头,翻滚的暴风雨驱动着黑色的树林摇摆,天空幕布下暴雨的波浪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透明轮廓在移动。
「快过来。」
耳边传来了平和的声音。不论还要发生什么,已经抵达了,正如可怕袭来的速度,危险似乎也突然过去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放心下来。稍稍喘息着,孩子抱好怀里的笔记本,放慢脚步,转向声音的来向。
看到的,是走廊的另一端,停留在书房门口的身影。
书房的内部,已经是浓郁的黑暗。
视线凝固了。走廊彻底地安静下来,窗帘都被扯下来推到了对面的墙边, 大雨和狂风没有再制造更多的骚动。黯淡的雷光闪烁两下,身影的位置连续向前移动了两次,停在十步之外,一扇半窗户之远的位置。
身着素色的内衬长袍,细而高的身影,伫立在无底的黑暗前方。
注意到了窗户骨架上淅沥的雨水,想要偷偷打开嘴巴喘出一点气,舌头就 被揪到了嘴巴外面,伴随着剪刀合上的顿挫声音,剧烈到让视野破裂的疼痛从舌头左侧的边缘横穿到另一侧,扩散开。
笔记本掉在了地上,锋利的金属夹住了手指最外侧的指节。咔擦,咔擦,咔擦……伴随接连不断的软骨的挤裂感,手指被一个个剪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自己的叫声,还是母亲的叫声,睁开眼睛,身影站在面前。
注视着他。
沉在黑暗里的面容,没有表情,像是倒影,像是假人。
注视着他。
好像永远不会动。
好像随时会扑过来。
他再也无法移开双眼。
冰凉的手从脑后伸出来绕过他的脖子,把他拖进身后的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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